【资料图】

文字 |「誰最中國」

封圖|「@AKA小泽」

首圖|「@AKA小泽」

兰州，一座总在告别的城市。

晚上九点，正宁路夜市的羊肉串摊子上，永远有酒、笑声、眼泪和祝福；清晨五六点，准备踏上远方的年轻人扎进牛肉面头汤的热气里，希望这座城市的能量能陪他久一些。

还有滨河路上散过的步谈过的天，中山桥上做过的梦爱过的人，羊皮筏子上关于一条河的野性和秘密，白塔山公园底下一碗三炮台直来直去的甘甜……

对于某些人来说，兰州是一个地名；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，兰州是一个没来得及反应就发生了的故事，一个复杂又坦荡的人，一次又一次的离别或相逢，一个不会总是停留但也永远不会忘记的地方。

既是故乡，也是远方。

中国陆域版图的几何中心，黄河穿城而过，特殊的地理位置让兰州自古以来就担负着沟通和守卫的职责。

兰州最早的行政建制设立于秦始皇年间大将蒙恬打败匈奴后，“金城”的名字则取自汉武帝年间，霍去病西征凯旋后在兰州修筑的城堡，取“固若金汤”之意。

现在想到金城，首先想到的是低苦艾在《兰州 兰州》里唱的“门外金沙般的阳光”，然而那些古老的边关故事也许早已渗入了这座城市的性格。一位兰州的朋友在形容这个城市时把它比喻为一个“武将”：有一股子劲，但不是莽夫。兰州的力量感很多时候不是外放的，它驻守在黄土地般的沉稳里，话不多，却让人感到安全。

图 | 灼见泽白

这种安全也让沟通和繁荣的需要成为可能。兰州是隋唐时的丝路重镇，宋元年间重要的茶马互市，不同文化的碰撞和交融在这座城市一直没有停止，兰州街头不同风格的清真寺、永登县的鲁土司衙门，都是多民族文化交流的印记。

不过最强烈的印记，也许还是这座移民城市所特有的开放和包容，这是一种活的、仍在生长的气氛，让当年来自各个地方支援大西北的人们在这里安了家，给陇海、兰新、兰青铁路线上出发、周转、抵达的人们提供饱足的一餐。

图 | 苏酥

兰州，它是起点，是目的地，也是旅途路上的一晚安眠。这样的地方，注定会有很多故事发生。

所以想起兰州，眼睛里总会交叠着不同的形状和气息。一层是兰州人的兰州，一层是远方对兰州的想象，还有一层，是离开这里的人对它绵长的记忆。它们互相映照，形成一种混杂着忧伤、狂欢和离别的情绪场，像风沙天里少年醒不来的梦。

就像低苦艾唱的兰州“梦的尽头是海的入口”，那海是黄河最后流入的渤海，更是一种情感上的释放。兰州不是一个第一面就袒露自己内心的城市，它内敛沉默，初见会让人觉得有点闷，有点笨拙，而当你逐渐深入它，你会发现这样的闷沌底下其实有种热烈到迷醉的浪漫。

这种热烈是一种带着江湖市井生活实感的热烈，比如夏日街头随处可见的烤肉摊子上那种不醉不归的气氛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人们，牛肉面恰到好处的力道和看似张扬实则只有香味的辣椒。彪悍而开怀，却并非简单的都市荷尔蒙，那是在并不宜人的气候、惯常的相遇和离别中经久地拉扯和对抗，所产生的生命能量。

图 |阿猫戏阿狗

这种能量很大一部分可能来自数不清的喂养这座城市的牛羊。你可以在兰州吃到最鲜嫩的羊肉，因为品种优良，兰州的羊肉烹调用料很克制，像手抓羊肉，简单用料煮出配椒盐大蒜，就鲜美非常；但你可能很难挑选出一家“最好吃”的牛肉面，因为能开下去的每家店味道几乎都不差，如果你问一个兰州人，他最可能说的就是家门口的那一家。

图 | 苏酥

而当目光转到黄河上漂流的羊皮筏子，你会感受到一种史诗般的孤独和壮阔。很多年前在兰州的一个夏天，我在黄河边看了一下午的羊皮筏子。黄河的水混沌宽广如泥土，一只羊皮筏子和一个人在中间，会有点不真实感，仿佛置身于某个有着原始气味的电影情节。

你很难想象这种交通工具是如何被发明出来的，然而它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真实的、长期依赖的舟楫。兰州，它可能是一个关于离开和到来的故事，它也是一个关于生存的故事。人们沉默、奋力又热烈地活着，那份浪漫，也许本质上就是一种来自生命本能的渴望。

而当你离开它，当兰州有一天出现在你的回忆里，一种意想不到的温柔就会慢慢地泛上来，在遥远的距离面前营造强烈的后劲。兰州的温柔是不经意间的，像粗砺的风里掺杂着的一缕，最让人难忘。比如甜胚子淡淡的、带着甜的酒香，夏天街头晚风里黄河蜜的清甜，苦水玫瑰包含着某种反差感的馥郁。

而这温柔的源头，还是要从黄河说起。兰州的每个地方都在诉说黄河的故事，比如白塔山下的黄河铁桥，左宗棠在澄清阁上写下的“万山不隔中秋月，千年复见黄河清”，曾经持久灌溉这片土地的兰州水车……

这条河孕育了兰州的繁华，也明白“两山夹一河”的兰州发展中的不甘，它见证着每一个离开和归来的故事，理解每一份困顿和挣扎，也没有分别心地包容着得意和失败，像母亲。

图 |灼见泽白

每一个去兰州的人都要去黄河母亲雕像前看一看，那应该是一种文化基因里的本能，关于自己从何处来的确认。而兰州，就是离母亲最近的那个小儿子。有懵懂莽撞的那一面，渴望远方，向往不一样的生活，可真去了远方，又是想家想得最厉害的那一个。

就像野孩子的《黄河谣》，质朴浑远如《诗经》时代的歌声，听来让人心间震颤，因为那是我们共同的乡愁。

图 | 小包同学

兰州的故事也许是我们每个人的故事，是一个少年离开家又找到家的故事，是家某一天成为了远方的故事。那声再见实在是太难说出口，所以需要一杯杯的酒，一碗碗的面，一次又一次的相聚。而如果可以把说不出口的话都交付给奔涌向前的河水，少年，曾经的少年，是不是也可以少点伤怀。

编辑 |依蕾

-特别鸣谢摄影师-

AKA小泽、灼见泽白、苏酥、

阿猫戏阿狗、小包同学

参考书目：

《Lonely Planet 孤独星球旅行指南：兰州及周边》，Lonely Planet，中国地图出版社，2020-12